《熟悉的陌生人》《期待》
（孩子学成归来、事业有成、最终妈妈失忆）
我和妹妹出世的时间相差五分钟。
满月那天，妈妈给我们穿同款的衣服、一样的粉红的手套脚套、把我们打扮得一模一样。所谓：一白遮三丑。从小，妹妹的皮肤白皙，人见人爱，气质非凡。我呢？肤色天生偏黑。妈妈每次翻看旧照相簿，都会津津乐道把我们两姐妹的事从满月那天说起。
只是仅仅的五分钟，我真怀疑妹妹在妈妈肚子时，就把妈妈肚子的营养全吸完了，天赋惊人！小学，我们虽是同校，可是妹妹成绩名列前茅，而我的普普通通。
妹妹的成绩是我们这届小六毕业生的状元，妈妈马上谢拜祖先。妹妹考了四个优等，我的是“险过剃头”，也跟妹妹顺利进了同所女校。唯一不同的是，我以最低的成绩过了名校的门槛，妹妹考到全校第一，自然是进了第一班。
中学开学第一天，我们沿路走进校园。
“我真是大开眼界！整条武吉知马街道上的车不是马赛地，就是法拉利，要不然就是开篷的跑车！”妹妹羡慕地说。
“不都是四个轮，有什么不同？”我不解地说。
“你真是孤陋寡闻！这些名车代表身份、地位，这些学生的家庭背景非富则贵。哎呀！跟你说这么多，你也不懂的啦！我简直是对牛弹琴！”
我万万没想到妹妹的虚荣心从那一刻悄悄萌芽。
第一天放学回家，妹妹就以羡慕的口吻说：“你知道吗？我们班的班长晶晶，她的爸爸只是45岁就退休了！听说每天打高尔夫球打发时间！我这才发现这地球上原来有两种人—— 有钱人和穷人！”
妹妹很努力读书，誓言今生要考取奖学金，之后前途就会一片光明。事实也确实如此，我们大学毕业后，妹妹幸运地被著名的律师馆“相中”，成了该公司的律师，而我选择回母校当华文老师。
妈妈以妹妹的成就引以为傲，常常和邻居说起妹妹的事。
“祥嫂，你的小女儿读书这么厉害，又拿奖学金。你可以翘脚享清福了。”邻居阿姨对妈妈说。
“哈哈哈！小茜从小就是聪明伶俐。” 妈妈说得眉开眼笑。
步入社会不久，妹妹几乎每晚都有加班和应酬。妈妈开始抱怨妹妹，把家当旅店，还好家里有我陪她。我选择大学毕业了回母校当老师，主要也就是为了要陪妈妈吃饭。
虽然教书挺累的，但是看到学弟学妹天真活泼的样子，我就心满意足。这些孩子给我的快乐比什么都珍贵。我在他们身上看到活力、青春、天真无邪、远大的理想和抱负，和他们相处让我的日子多姿多彩，让我更肯定我的选择是对的！
每天晚上，只有妈妈和我一起吃晚餐，我们什么都聊，妈妈尤其爱听我讲学校的情况、学生有趣的事；虽是粗茶淡饭，但是吃在口甜在心，回味无穷。
妈妈突然冒出一句话：“小时候，邻居亲戚都抱妹妹比较多，你会妒忌吗？”
我万万没想到，妈妈竟然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，原来她一直以为我有点自卑心，便常常给我讲了《丑小鸭》的故事，告诉我长大后将是美丽的天鹅。
我这才恍然大悟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，妈妈还当我是小孩子，安慰我。
我说：“妈，我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，在教人教书时让我感到很有意思、很自豪，我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。”
妹妹先天的条件加上后天的努力，步入社会才五年就三级跳，终于升上公司的第二把交椅。谁知，妹妹在升职的一个月后买了公寓，搬出去住。
有一天，我在街上巧遇她：“妹，你很久没有回家了，也没有给妈妈打电话。妈很想你。”我哽咽。
“妈下个月生日，回家一趟吧。”我几乎恳求，因为妈妈最疼小妹的。
“再说吧。”妹妹的答案让我咋舌。我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妹妹？
我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妈妈生日这天，我看得出她特别精心打扮。她化上淡淡的妆，眼角鱼尾纹悄然消失，白皙的肌肤恍若恢复了张力。她精心挑选了一件心爱的紫色旗袍，期待着拍一张全家福，那就更完美。
今天是妈妈的60岁大寿。
“哇！老妈子，你今天真漂亮！”妈妈很少打扮，我不禁眼前一亮。
“你都说我‘老’，能漂亮到哪儿去？”
“妈，你永远是我最美丽的妈妈。好了，我们出门吧。”我挽着妈妈的手出门。
我一再提醒妹妹，通知她今天是妈妈的生日，她务必出现。我想：妈妈待会儿在酒楼见到妹妹，一定很开心！
点了几道妈妈爱吃的菜肴，妈妈笑得合不拢嘴。
“这个小茜怎么还没来？”这场独角戏真难演。我开始坐立不安。我以为妹妹会失约，结果她还是在上菜时出现了，我不禁松了一口气！
“妈，你看！谁来了？”我拉妹妹坐在妈妈身边。
“你真美！”妈妈一定是整年没有见到妹妹，摸了妹妹的脸，忍不住哭了。我想今晚应该是妈妈今年最开心的一天！
可是，妹妹整顿饭下来，一直不停地回复简讯，筷子几乎没有夹菜，我们和妹妹无法眼神交流。我本想问她最近忙些什么？根本没有机会！
吃完了，我们三人准备回家。
“你不要回去？”妈妈问了妹妹。
“没有啊？我没有要回去。”我知道妹妹的意思是今晚陪妈妈回家睡。
进了家门，妈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妹妹。妹妹和我进了卧室，妈妈还一直在房门外看着妹妹，我以为妈妈一定有什么话要跟妹妹说。
“要不是今天是妈妈的生日，你会回来吗？”我责问妹妹。
“我很忙的！妈有你陪不也一样吗？”妹妹仍然看着手机的简讯。
“你什么态度！她也是你妈！而且妈妈最疼你！你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！”我真的想掴她一个巴掌。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挤进上流社会？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！”
“因为我穷怕了！”妹妹终于说出中学时期被同学看不起的事。
“我换我的时间、自由和睡眠争取来的！我为了家人而拼命工作也错了吗？”她说得理直气壮。
我和她对望着，我看着她，仿佛是镜子里的另一个我。这个正面和背影和我百分百相似的妹妹，变得好陌生。她变了！她为了要在上流社会上立足，选择了放弃爱她的家人！
我难道也错了？是我们对她的纵容，让她感觉万千宠爱在一身，使她失去自我！
“你们别吵了！”妈妈推开房门对我们姐妹俩说。
“妈，你什么都听到了？”我让妈妈伤心了。我本想给妈妈一个难忘的生日，却和妹妹在她生日这天大吵一顿。我气自己把一切搞砸了。妈妈还没和妹妹说上几句话呢！我怎么这么冲动？
“小佳，她是……谁啊？” 妈妈跑来拉着我的手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妹妹，像不认识小妹。
“妈，你不认得我了？”妹妹觉得不可思议。
我的背脊凉了一大截！妈妈今晚怎么了？从看到妹妹那一刻，她的举动就很异常。
隔天，我和妹妹马上带妈妈去看医生。妈妈被诊断患了轻微的失智症。
我们把妈妈安排在失智症疗养院修养，希望得到专业的护理照顾，她的病情能得以改善。
我和妹妹每个星期都会去探望妈妈。
这天，妈妈无助地看着我：“为什么你这个朋友一直来看我？她跟你长得蛮像的，可是我不喜欢她。我和她非亲非故的，一直来看我，我感觉怪怪的。”
妹妹当场下跪哭着说：“妈，我是小茜哪！”
我淡淡地说：“妈妈一直很想你，可是你太自私！一切都太迟了！”
妈妈在她的61岁生日时，完全认不得谁是姐姐，谁是妹妹。我崩溃！她连我也忘记了！
没钱是万万不能，可是钱绝不是万能；有些事、有些人是用再多的金钱也换不回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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